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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百四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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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百四十二章

“行有日返毋時,端正心行如我在,時心不端而有行不正,我亦為之,你且何治?”

出門在外,趙長源心中時刻牢記這句話,又兩日後,本以為處理民眾糾集抗議新政事能蓋過龐敏變相安排的酒色局,孰料龐敏如此堅持,借吃飯之由直接把楊州瘦馬安排來攝政使團下榻的館舍裏。

晚飯酒席間,龐敏獻上一位擅琴者,喚月白,其琴技超然,使人如聽仙樂耳暫明,引得趙長源頻頻註目。

龐敏大喜,要把這女子送給趙長源,用軟糯的江南調子極盡言辭相勸:“我的趙明公,她是下官特意買來給您解悶的,您就收下她罷!好琴配美人,才子配佳人,在坐這些人裏哪個敢說自己比您更懂琴?您不收那朵花,她轉頭要被別個不懂之人胡亂采,實在是讓人心疼呢!”

“龐公,您這是蓄意破壞我家宅和睦呢。”趙長源用頑笑語氣溫和拒絕著,眉目帶笑時尤其與人親切,仿佛壓根不知道百姓糾集起來抵觸新政事,是龐敏等康州官員故意安排。

“您這是說的哪裏話!一個瘦馬而已,不知幾多聽話,絕不會給您內宅添麻煩,若實在不行,下官找個地方安置她,您以後再來康州,也方便她從旁侍奉!”龐敏故作驚訝而幫忙想法解決問題,他經歷過太多如此半推半就的場面,至今沒誰能逃過他的示好。

一邊暗中為難一邊明面示好,多年來龐敏就是如此應對汴都來官,屢試不爽,推行新政不是上下嘴唇一碰那麽簡單,裏面牽扯利益之深非三言兩語可說明,攝政使團既來,便得讓這條強龍嘗嘗地頭蛇的本事才行。

即便是逢場作戲,趙長源也萬不敢且不願觸碰心中紅線,繼續推辭道:“龐公你故意為難我。”

屋子中央,琴聲悠揚。

“這怎麽能說是為難呢?這分明是惜才愛才!若是沒有您的賞識,那月白姑娘那一身的操琴本事就要被埋沒啦!”龐敏繼續推杯換盞,試圖把攝政相灌醉,只要攝政醉酒,他龐敏可以拿自己項上人頭擔保,瘦馬定能爬上趙長源的床。

呵,到時候趙長源可就有理也說不清嘍,堂堂攝政輔相,明面上推行新政約束官員正己愛民,背地裏卻是貪圖美色收受賄賂,沒有比這個更能拿捏人的了。

“龐公好意我心領,但這人是實在不能要,不瞞您說,內子約束從嚴,在外萬不敢亂來,巡視罷康州我還要回家哩,不可亂來。”趙長源說著頑笑話趁喝酒間隙看左右,發現身邊官員無不在被康州官員糾纏,脫不得身,淩粟今次外出辦事而不在,還挺不方便。

聞得趙長源之言,龐敏笑得前俯後仰,大約是攝政年輕且平易近人,接觸中輕易會讓人忘記他萬人之上的尊貴身份,以為他只是尋常乖巧後輩,龐敏感覺正是如此。

私人聚會,他可謂放肆地拍了拍攝政肩膀,低聲促狹:“原來明公竟是個懼內的。”

“懼內不丟人,”趙長源連嘆帶再拒:“龐公不知我為娶得內子而費去多大心神,不敢不珍惜,聽說龐公與夫人也是鶼鰈情深,您定然能理解我,咱個互相理解一下嘛,瘦馬我實在不能要。”

論一人之取舍易如論物,趙長源面上平靜,心中卻然生悲。

“理解肯定理解,夫妻和睦才能家宅興旺嘛,”龐敏說著提高聲音,引來其他官員註意,道:“只是可惜,明公不要她,那她就是沒價值的,不如扔給街邊流氓乞兒,也算是她最後一點用處。”

此言一出,琴聲乍斷,名喚月白的女子匍匐跪倒在地,顫抖著連聲求饒。

好一個軟硬兼施之計謀,只是可惜他趙明公軟硬不吃。

只見趙長源思量中拿起酒盞示意從人不聽倒酒,從人大意,失手灑酒在他主君衣袍上。

趙長源也不惱,攥著濕漉漉的袖子起身告辭,語焉不詳道:“這酒灑的真是時候,恰我也不勝酒力,龐公與諸位盡興,我先走一步。”

要把瘦馬給乞兒是吧,你隨便給去,與我何幹。

輕飄飄一力撥千斤,頓時換龐敏下不來臺,無可奈何,他也只能恭送攝政離席。

烏泱泱一群康州官員送攝政回去休息,行至落腳的院門口,趙長源借口不勝酒力,坐在了門外小石墩上,護從銳豐先一步帶人進屋掌燈,眾目睽睽下,攝政護衛們從攝政輔相睡覺的屋子裏綁出名衣衫輕薄的女子來。

女子大聲哭訴著自己是攝政的人,銳豐單膝跪地更大聲地告罪:“卑職護衛不力,竟讓刺客闖入,請相臺降罪!”

攝政住的地方出了刺客,康州牧龐敏脫不了關系,那女子非說自己奉命前來侍奉大官人,攝政的護衛一口咬定她是刺客,攝政遇刺等同天子遇刺,此事非同小可,這一宿,康州所有官員註定無眠。

消息傳到龐敏耳朵裏時,州牧嚇得登時酒醒而兩腿發軟,由謀士攙扶著往攝政下榻院落趕,聲音顫抖:“趙長源滿臉和氣,人雖年輕,性格也不錯,朝廷上下都說二攝政林相嚴厲趙相寬容,這幾日接觸那姓趙的也好說話,誰料到他忽然給你整這出來?刺殺攝政等同刺殺天子,這罪名誰擔得起!”

謀士也是忐忑不安,老臉唰白,聲音顫抖比他主公還厲害:“早知道就不安排女人上他的床了,趙相騙了我們所有人!”

“游行罷工的事!”龐敏忽然剎住腳步,抖著手抓緊謀士,低聲叮囑道:“你趕緊派可靠的人過去把後續事情處理幹凈,決不能有任何蛛絲馬跡讓攝政抓住,快去!”

謀士得了命令拔腿狂奔,踉蹌險些摔倒也不敢耽誤瞬息,連滾帶爬去辦事,留龐敏在原地緊握雙拳用力吐納,反覆告訴自己要穩住,趙長源自入康州至今幾日時間全部在他監視下,不曾有片刻脫離,他可以保證自己沒有任何把柄被拿在趙長源手。

“不要慌,”龐敏告訴自己:“穩住場子,要解決的事只有攝政說的遇刺一項,而這件事只是個誤會,說清楚就好,不要自亂陣腳......”

龐敏一路自我安慰到趙長源門外,待侍衛通稟,允見,他進門就跪,腦門咚咚往地上砸,半點沒有三品大吏的架子:“冤枉啊,趙相,下官冤枉!趙相明鑒!”

彼時趙長源坐在椅子裏,一只手撐額頭,似乎還在受醉酒折磨,有氣無力擺了下另一只手,低聲道:“龐公這是做甚,有話起來好說。”

“下官不敢!”龐敏泫然欲泣,跪著道:“下官聞說您臥房有刺客事,恐這其中存在誤會,請趙相準下官說明!”

準,自然準。而說明又能說什麽明,無非是推脫責任,說是手下有人想孝敬相臺,瞞著他龐敏暗中把女子送來,不成想發生如此誤會。

刺殺攝政實在事大,護衛攝政的禁衛軍要搜查環境排除可疑,彼時已經順著通幽曲徑沖進了與攝政下榻處暗中相連的州牧官府邸,那動靜實在嚇人。

偷雞不成蝕把米,涕淚俱下的龐敏拍著胸脯保證:“回去後下官定然把手下人狠狠懲罰約束,只盼趙相能寬宥則個!”

從來趙長源得理會饒人,裝模作樣與龐敏又說了些場面話,約莫禁衛軍已搜查得差不多,天色即將放亮,攝政輔相擺手作罷,親開尊口讓禁衛軍放人收隊。

彼時龐敏的牧守府已被禁衛軍翻得差不多,不為翻找出什麽,目的只在轉移龐敏註意力。在自己經營了十餘年的地盤上被人床進來-搜家,這氣擱誰誰演的下?龐敏大為驚駭,可恨這趙長源做事實在讓人摸不著規律。

鬧騰整宿,誤會解除,可消息傳出去後便是康州官員想示好攝政,被攝政護衛誤當成刺客捉拿,康州牧守龐敏最終沒能安然無恙走出攝政下榻之館,新政推行環境下官員首當潔身自好,把新政當回事的裝也要裝裝樣子,而不以為意者下場如何,便看趙長源如何處理龐敏。

可這回瞧著像是動真格。

“聽說一個不落全捕了,”

幾多低階官員候在州府公衙二堂外等候議事,忐忑中湊堆說起小話,一個胡須發灰的男人兩手握在身前,模樣毫不起眼,說話語速飛快:“使團入康州境後接待過攝政的官員不在少數,大約二百來號人,都是各地有頭有臉的上官,一日之間全部鋃鐺下獄。”

“消息確鑿?”旁邊一位官袍袖口磨破且顏色洗褪的中年男人慎重問。

灰色胡須的官員適才張嘴,對面單眼皮小眼睛的官員插嘴道:“倘不確鑿,如何輪到我們這些人被傳來這裏議事?”

此言一出,所有人若有所思地沈默下來,是啊,在場誰不是浮沈宦海裏郁郁不得志的失意人,渾身本事滿腔熱血,而偏偏為現實和黑暗打擊得破碎不堪。

而若是他們上頭那些官員們安然無恙,攝政為何要傳他們這些中層官員來見?他們可沒做過任何有違律法的事。

外頭眾人猜測紛紛,二堂偏廳裏,趙長源剛與使團官員議事畢,喝口茶歇息片刻的時間裏,心腹護衛長銳豐低聲耳報:“主君,汴都傳來消息,夫人近日即將抵達此地。”

趙長源端著茶盞楞了下,她發汴都的家書比呈中陳條晚幾日,按日子算此時應該還沒被送到家裏,不由得低聲問:“可知她所來何事?”

攝政甚至無心追究為何吳子裳人將到達康州城,而奉命護衛吳子裳的人才新把消息傳來,畢竟趙長源最清楚吳子裳非是願意受人左右之輩,明暗衛本事再大也都有看不住她的時候。

銳豐不敢確定:“據說是因為康州這邊有生意上的事,需要夫人親自過來處理。”

“如此,”趙長源飛快把最近事宜在腦子裏過一遍,叮囑道:“我近幾日有些忙碌,你且好生安排人護妥她。”

銳豐不敢怠慢,應了管即刻去抽調安排人手事宜,趙長源多忙碌,未得多歇息片刻旋即去二堂正廳見等候多時的康州中層官員,彼時,連通東西南北八大水系的大運河上,吳子裳乘坐的船只已順利進入康州境內。

皇帝宮裏的襄寶玉如意並未如願以償被禁衛軍大都督謝重佛得到手,而皇帝柴聘在和謝重佛的打賭中也並未獲勝,在謝重佛把趙長源逗留江左的消息告知吳子裳時,後者已收拾好行李準備乘船南下。

吳子裳想趙長源了,恰好她又比朝廷更清楚趙長源行蹤,故要千裏萬裏奔波去見趙長源,想念了就去見,僅此而已。

一日半後,吳子裳平安抵達康州城,船未靠岸即見等候在碼頭準備接人的護衛長銳豐。

“我以為能悄悄來給你主君一個意外之喜,哪知道你們消息傳這樣快,”吳子裳下船後直奔來銳豐面前,舒展著胳膊和肩膀道:“進康州後聽說攝政使團拿了康州牧等眾多官員,你主君近些時日很忙吧?”

銳豐不敢隱瞞,邊請夫人登車邊如實回答:“康州事覆雜,主君確實忙碌,此刻正在衙門主持公務,主君知夫人將至,特意安排人手護衛夫人。”

吳子裳已和丫鬟不言共登車,她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,心臟砰砰直跳,身體卻因趕路而非常疲憊,乃至有些頭疼,靠著不言對外面道:“先去住的地方罷,我需得先休息休息。”

“管,主君下榻公門館舍,咱們這便過去。”銳豐和俊垚匯合,二人同為夫人駕車護航。

坐船行水上,路途遙遠,吃不好睡不好,還要時刻小心提防保護自身安全,吳子裳本打算到地方後好好泡泡熱湯再舒坦睡一覺,但架不住她累,簡單洗去身上水潮和黴臭味後,她倒在趙長源幹凈松軟的臥榻上,沾枕就著,甚至徹底昏睡過去前她還聽見了自己打呼嚕的聲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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